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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荀彧自述

        ——

 

        在锦盒打开的瞬间,我原本肃穆的中军大帐立时刀光剑影霍霍声起,分列两班将军们对着这个汉军的使者暴露出他们的鄙夷。这一切让我不得不从虎案后伸直了慵懒的身子,好奇的探脑袋来一看究竟。锦盒里是一件婆挲的妇人长裙,鲜艳欲滴,又好似因谁泣血而染就。我将目光移向这个汉军的使者,他眼神想要闪烁却努力做出誓死如归的傲慢。这滑稽的一幕让我破涕而笑:“鄙人更爱天青素白,这件长裙太过浓墨,且让本帅试试合身否,也好让贵使向你家丞相复命。”


        听到这句话后,那个使者瘫倒在了地上,目光中的傲慢烟消云散,只剩下失败的羞耻和苟延残喘的绝望。我知道,他受命而来,不惜求一死来也要激怒我速战速决。但我也知道,当一个人以生命为代价来寻求荣耀时候,只有让他如行尸走肉的活下去就能轻而易举的赢得对他的胜利。


        荣誉,最蛊惑人心的的追求,同时亦是芸芸众生最卑贱的枷锁。当他们没有勇气和能力在一息尚存的时候去追随人性最赤裸的欲望,去蛮横得夺取自己渴望的一切时,就寄希望在自己屈辱的死亡当中来寻求那不朽的荣光。然后臆想着后人将他自以为是的功绩铭刻那野草横飞的墓碑上膜拜,却不知他最终只换来了单薄得不名一文的虚妄,而这虚妄正是他作为失败者永垂不朽最好的句点。


        少年的时候,我曾在故乡观看过一群云游舞姬表演的面具舞。麻衣式样的纯白纱裙和苍白如僵尸的面具将每一个舞姬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裸露一丝的肌肤。纱裙上寥寥几笔的天青色线条勾勒出舞姬起伏的身材。从入城表演到最后离开,舞群里每一个舞者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无论她们在舞台上如何卖力的跳动,也曼妙轻盈得好似没有一丝重量。我的故乡本是一座因平庸而安宁,又因安宁而被历史遗忘的小城,那一夜却因这群舞姬的到来而诡异得如幽灵们狂欢的殿堂。四周郡县的达官显贵们倾巢而来,女人们因舞姬们的舞技而羞愧嫉妒,想要拜师学艺,以重新俘获男人的垂青。男人们为舞姬的风姿而痴醉疯狂,遐想着面具后艳丽的容颜和纱裙下玲珑的身姿,急不可耐想要一掷千金与舞姬们共度一夜春宵。然而,当所有人从迷乱的表演中回过神来时,舞姬们早已消失得不无影无终,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而刚刚的喧嚣和激烈不过是所有人一起做了一场梦。


        也是在那一夜,我选择离开了故乡,离开这个乏味的小城,去探求外面未知却注定精彩的世界。怀着好似寻得上古宝藏的兴奋,又像是冥冥中自有神明的感召,我再次遇见了那群如鬼魅的舞者。而此时,柔媚的舞姬已经变成了威猛的壮汉,他们赤裸着铁臂铜腰的上身,肆意炫耀他们棱角分明的肌肉。他们将火堆围在中间,杂乱无章得挥舞着四肢,这一次,他们的舞姿雄武而阳刚,如醇厚的烈酒,更像是获得胜利的士兵,在庆祝他们对世人浅薄目光的欺骗。


        “既是面具,安能辨我?”面对我的疑惑舞者的首领哈哈大笑,好似这疑惑是世间最值得嘲笑的事情。面具无心,万影随行。


        我也有面具,而我的舞台正是这绚丽的天下。其实世人总在不知不觉的参演一幕又一幕的面具舞会。人类不过是命运的奴隶,对于必将走向死亡的我们,生命不过是时间对我们最无聊的消遣和作弄。金钱、权力、女人、学识、荣誉,人们总是心力交瘁的追随着一切,却不知他们只是被这面具牵引着、操控着,然后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个摇尾乞怜的面孔。而当一个人将某一张面具当做自己最真实的表情时,他剧本注定与脱离了树干的枝叶一般,最终被当做枯柴付之一炬,为他人送上寒冬的温暖,更为他人烹饪出最美味的食物。


        而真正的舞者,总是如自我放逐一般将一切都湮没在苍白的面具背后。江海汹涌奔腾,雾气空濛迷茫,露水灵动晶莹,云雨凌厉倾泻,这苍白的面具如皎洁的铜镜,映照着一切,也幻化着一切,欺骗着世人浅薄的目光,让人们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一切,最后如的皮囊木偶一般表演着和重复着。


        ——史曰:荀彧王佐数十载,晚年持守,因反曹操称魏公,离调中枢,于寿春忧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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